义乌绣湖大安寺塔 ,建于北宋大观年间,至今已有近九百年历史,是义乌现存最古老的砖塔,也是义乌悠久历史的象征。它没有毁于太平天国的兵火,也没有毁于当年日寇的轰炸,却差点在政治运动中被当作四旧拆除了。
回忆起这段经历,当年的亲历者童永寿至今仍心有余悸。
20世纪70年代的大安寺塔(收藏者刘关良)
2019年73岁的童永寿,上世纪60年代那场运动初起时才二十出头,当年老干部们都靠边站了,作为造反派的他成了福田泥木社革委员会副主任。某日县革委会通知福田泥木社负责去拆大安寺塔,社里派了4个人, 他是总负责,还雇了七八人去搭毛竹架。当时童永寿内心也有些恐惧,他曾对同行讲,我们能不拆最好不拆了。当时毛竹架才搭了一层,欠嫩竹蔑条了,因为土产公司缺货,所以拖延了七八天。所幸竹篾条到货时,上级的通知也到了,说有些文物古迹不能拆。就这样,千年古塔躲过了一场人祸。
但在他手里,却曾经真的拆除了一座极为重要的文物——江西贵溪的上清宫。
上清宫复原沙盘
上清宫是龙虎山历史上著名的道教宫观之一,是道教正一道的祖庭。始建于唐代会昌年间,历代先后多次重建、修复及增建。至清代雍正十年,除将原有殿宇葺修一新外,又新建了碑亭、斗姆宫、后堂、库房、厢房、斋堂、厨房、虚靖祠及二十四道院等,整个宫宇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名振江南。后因年久失修与屡遭灾毁,至解放初仅存门楼、午朝门、钟楼、下马亭、东隐院等建筑。上世纪60年代那场运动中,上清宫残存建筑全遭毁坏,现唯存有一口元代所铸大钟及部分碑刻藏于天师府内。
当年,拆除上清宫残存建筑的,正是童永寿这一批浙江农民工。
那是 1965 年左右,童永寿才十八九岁。他跟着叔叔在江西贵溪做土工。为了迎接中央领导的视察,他们奉命维修大上清宫,时间有一年左右。童永寿他们谁也想不到,几个月后,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了。上清派出所与大联筹造反派却通知他们拆了上清宫,要求十天之内完工。前面七八块乌龟石碑用炸药炸,一包炸药炸一个石碑,碑上大都是不认识的文字。一座午朝门也炸掉了,都是太湖石做的五个门洞。大城楼、下马亭(三间屋大小)、钟楼一座(钟已掉下)都拆了。后面数百米围墙、城楼、五六幢已倒塌的宫殿,都拆了砖头去建造共大大会堂。当时他们一人一次可以挑2块砖,力气最好的可以挑4块,当时拆砖的工钱是2分一块。
十几个奉命参与拆除的,都是义乌、东阳人,为首的是童永寿的叔叔、解放后曾任乡长的童美富。
上清宫的拆除,虽然童永寿不是主事人,但成了他心中一辈子的痛。
与圣旨失之交臂
发现圣旨的经过是这样的: 他们在拆除大城楼大上清宫的牌匾时,童永寿爬木梯子上去,发现牌匾后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外面雕了龙纹花纹,捧下来一看是个约5寸宽的盒子,打开看里面有一幅圣旨,黄绸缎、两头带红色,圣旨二字还认得到,还有“奉天承运,黄帝诏曰......”字样,其它文字他看不懂。当时三四个人见了,皆称稀奇。后来叔叔收拾起来,放到工棚里。当天派出所所长(大概叫汪美泰的)来了,说这个东西是要上交的,不上交是要判刑的,他们当即就上交了。后来圣旨就不知所踪了。
邂逅张天师之孙张承九
在江西上清宫期间,他们还邂逅了62代张天师张元旭之孙、63代张天师张恩溥(解放前已逃至台湾)之侄张承九。
张承九这个名字他们当年天天要呼喊的,所以记得很清楚。张承九被关在他们驻地边上的一间空屋里吊着打,8号铅丝穿过锁骨,都化了脓。红卫兵高兴时候给一点吃的,有时候好几天都没有食物,张承九已经奄奄一息了。童永寿他们看张承九可怜,悄悄地给张承九上磺胺结晶、蓝贡等药物,还给张承九一点吃的。后来张承九终于好转回来了,释放出来后,曾跪着感恩童永寿他们。
张承九出来后,曾送了童永寿一串翡翠佛珠手串,还送了他叔叔一套20多本的线装古老经书。佛珠手串他至今还珍藏着,但那套古书后来被他婶子当废品卖了。
过了两年,他再去江西敲糖,当时天师府管家已经90多岁了,住在一个小村里,管家用古玩旧物调换药皂(当时售0.11元),一套银做的五事(五供)据说是唐代的,有唐代年款,他父亲说不能拿,就敲扁了当废品卖了。
在江西打工时,童永寿经常下半年去鸡毛换糖,每年的12月到次年2月,回义乌老家一趟,回家去配货。就这样他挑了十二三年的货郎担。
2021年7月童永寿在鸡毛换糖大酒店重挑糖担(童晓摄)
与谢高华不打不相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童永寿回到义乌,仍然做泥水。他与妻子骆嫦月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四五岁,另一个才两岁多。
1982年妻子又怀孕了。当时抓计划生育,某一天县里来人,把他妻子带去做了人流手术,但来人把他两个女儿丢在野地里不管不顾,等到童永寿晚上9点多做工回家,村民告诉他情况,他才猛然想到女儿,急忙到田野里把女儿们找了回来。
童永寿年轻气盛,当晚他就怒气冲冲地骑上自行车到县府去找人论理。
当时干部们大多已经下班了,找到二楼,发现有个办公室还开着灯,有一个瘦子在那里办公,童永寿劈头就问瘦子是不是县里的干部,瘦子说“是的”,问瘦子是什么干部,回答说是“主持县委工作的”。
这个瘦子就是谢高华,刚刚到义乌当任县委书记,当然是“主持工作的”。但童永寿听不清谢高华的衢州方言,听成“主持社会工作的”,他正在气头上,一听更火了,哪里有什么主持社会工作的?管你是什么干部,童永寿上去一拍桌子,手一扬,一个耳光就要甩过去。
谢书记见此,不但没有发火,反而给他倒了一杯茶,劝他坐下慢慢说,然后又关切地问他晚饭吃了没有,听说没有吃饭,谢书记说自己也没有吃饭,就带他到县府边上的东风饭店,点了两碗猪肝面,谢书记出钱,0.36元一碗,一人一碗吃了。
两人边吃边聊起家常,谢书记问他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童永寿一 一详叙。他向谢书记提了三个意见:一是抓计划生育,怎么像“土匪”一样,还把他两个小女儿扔在野外,也不怕被野兽吃了?二是他们鸡毛换糖,市管会当做投机倒把处理,拦到就没收;三是农村电老虎问题。
谢高华对他说:“我代表县委向你道个歉,这样做不对,我们正在研究改进的办法。”从此两人非但没有结仇,反而成了好朋友。
80年代在义乌工作时的谢高华(右2)(网络图片)
这是谢高华刚刚到义乌上任后第三天发生的事。
后来县里开大会,谢书记公开谈论了这次“奇遇”。参加大会的公社干部回家后说,谢书记讲,童永寿态度是野蛮的,但出发点是好的。
谢高华从童永寿和其他百姓口中了解了当时计划生育政策执行中的一些问题,了解了义乌货郎担的生存困境,县委及时调整了计划生育工作中的偏差,以后又在全国范围内率先制定了兴商建县政策,在义乌孕育出了后来闻名世界的国际小商品城。
童氏文化交流一老将
2021童永寿(右1)在义乌童大宗祠祭祖(童晓摄)
2004年后他受到童仕明等人的感召,积极参与续修了断修近80年的义乌《稠西童氏宗谱》,还被推举为义乌稠西童氏修谱理事会的副理事长,成为义乌童大宗祠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分管修缮蒋母塘童大宗祠,坚持修旧如旧,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宗祠的修缮工作,保证了2005年祭祖、祭谱、发谱大典的成功举办。2008年义乌成立童氏宗亲联谊会,童永寿为常务理事。2015年至今改任义乌童氏监事会主任。2022年12月新冠流行之间隙,他还与笔者等远赴台州临海,作为义乌兵后裔之代表、拄拐登高、凭吊义乌兵修筑的古长城,祭拜戚继光等先贤……
2022年12月童永寿等义乌兵后裔临海祭拜戚继光(童晓摄)
2009年浙江童氏文化研究会成立,他老当益壮,积极参与省内外姓氏文化的交流。在义乌、淳安、宁波、前童 、永康、江山各个年会以及台湾、临海等地的童氏聚会上都留下了他忙碌的身影。从会场布置、人员报到、迎来送往,到吃住行安排……童永寿作为秘书处成员,往往是组织活动的先到先锋,成为最忙碌的几位宗亲之一……在全国童氏宗亲眼中,他也是辨识度最高的几位浙江童氏组织者之一。
2011年童永寿(左2)在淳安年会报到处(童晓摄)
2017年童永寿(左1)先行筹备江山年会(童晓摄)

2014年赴台湾参观访问(童晓摄)

2022年12月童永寿在临海童氏会议上发言
他筹建了福田禅寺
20多年前,童永寿开始筹建义乌福田禅寺。当时他50多岁,在当地一个胡公殿做出纳。义乌建商城大道,胡公殿要拆迁,有关部门叫他们自己选个地方,他们选了西力村范围,在现在福田湿地公园边上,建了座福田禅寺老殿。当时他是老福田寺寺管会副主任,香火也还算旺。后来,福田禅寺经审批成为义乌市正规的宗教场所。十多年前,童永寿接任寺管会主任,先后募集了四千多万元资金,克服了采购、运输、营造等等巨大困难,占地38亩,建起了新大雄宝殿和财神殿。新大雄宝殿气势雄伟,所有柱子都用进口原木,据称比杭州灵隐寺还高一米。现在,福田禅寺已经成为义乌国际商贸城附近的一个著名宗教活动场所与旅游胜地。
2014年童永寿在福田禅寺(童晓摄)
2014年时的在福田禅寺大雄宝殿与财神殿(童晓摄)
2020年童永寿(右)在福田禅寺内接受采访(童晓摄)